【爺姥】〈湖水綠〉


這樣說起來,一開始的確是因為眼睛的緣故。


珍珠玳瑁,珊瑚玉石,薄香藤黃,柳染青丹,他見過不少,女人身上穿著的織錦繡色,男人漆塗樓堂廟宇的金銀紅彩,如花笑靨也好,覆滅一切的業火也好,在他眼裏最終都因著彷彿被無限拉長的時間而變得模糊,偶爾會有那麼一瞬,他會回想起左大臣來訪那日春日宴酒艷極了的滿城緋櫻,偶爾他會想起大君出嫁那日那人漆金帶菫的禮袍,不過那畫面就像是吹動書紙時閃現的一頁,轉眼便消失在記憶的視線之中。

再怎麼說,也是一副流連輾轉身,太多記不得的事情,太多想要忘記的事情,太多記不記得都無所謂的事情,哪個最終都荼蘼,哪個最終都褪色,哪個最終都盡覆於火,於煙,於時間,於這碾缽般的大千,彷彿只要閉上眼睛再睜開,看到的又會是一輪流年洗刷過的不同景象。


眼前此刻,亦是如此。

或本該如此。


金髮少年揉了揉眼睛。

「啊,不可以揉喔,兄弟,」堀川國廣把衣物掛上曬衣架,夏末的空氣開始變得有些沁涼,甩開衣服時的水氣灑在臉上,很是舒服:「怎麼了嗎?」

「沒什麼。」或許是因為失去了披風的遮掩,一舉一動都會被注意到,讓少年很不自在。

「沒有睡好嗎?」

「可能出陣太勞累了。」

他微笑起來。

「哈哈,」兩把國廣的刀子聞聲,看著他走近:「兩位,正在說些什麼呢?」

「三日月大人。」堀川國廣問候他:「沒什麼呢,只是兄弟有些累了」

「呀,這真是難得,」他微笑:「是因為工作太辛勞了?」

金髮少年卻別著臉沒有回話,找不到東西遮掩自己的不適全寫在臉上。

「哎呀,看來是呢,」堀川打著圓場:「沒有睡好的話,晚上去澡堂泡久些吧?不要累壞了才好,不然主上會不高興的。」

他看著少年蒼白的臉上。

「真搞不懂,何必那麼掛心⋯⋯」

「兄弟,你又來了呢,快別這樣說啊。」


三日月瞇起眼睛。

「有什麼困擾的話,也許我能夠幫上忙喔?」

就算這樣說著,金髮少年只是一臉窘迫與困惑。

「為什麼要幫助我這樣的刀子呢。」

「這個嘛,」眼睛深邃得像是要把眼前的少年吞吃入腹,卻很巧妙地用笑容掩飾了過去:「因為對我來說,你是重要的夥伴呢。」

少年仍然沒有看著他。

「我這樣的刀子,怎麼能做天下五劍的夥伴⋯⋯」

「說吧?」他問,溫柔地哄勸:「告訴我,到底是怎麼了呢?」

少年遲疑了一下。

「睡到一半,會覺得,很重。」他說,表情非常單純地困擾著:「感覺有什麼很重的東西,不能呼吸,不能翻身,眼睛,睜不開⋯⋯」

簡直像是被什麼注視著一樣。

「那真是麻煩呢。」三日月笑著,讓他更加困窘。

「果然,是青江說的鬼壓床嗎。」他小聲說。

「真是有意思的說法,就這樣闖進本丸,這樣的鬼怪也太大膽了吧。」

山姥切嘴角一緊。

「但我只是仿品⋯⋯」

「只是沒有睡好而已,」三日月打斷了他,不知道為什麼,那語氣裡的堅持令他反而感到幾分安心:「我聽說,人的身體會有這樣的問題,腦子醒了,但是身體卻沒有,所以才會這樣覺得不能動彈,歸根究底,是身體太過勞累的緣故吧。」

他終於轉頭看著那人,帶著一點期望:「是這樣嗎?」

那人眼底的月亮也幾乎笑了起來。

「一定是的,所以,今晚也早點休息吧?」



鬼怪什麼的,絕對是不存在這裡的唷?



「我說您哪。」


三日月轉過頭,只見小狐丸站在那裡,緊皺眉頭。

「嗯?」

「請適可而止吧。」狐狸這樣說著,看著山姥切走得遠遠的身影:「那孩子,也許會因為這樣而受到損害喔。」

三日月歪過頭,一臉無辜。

「在說什麼呢,小狐丸。」

白髮太刀眉間的刻痕更深了。

「我都看到了。」


在月色清冽的夜裡,那糾纏著少年的鬼魅的真身。


三日月的眼神在短短的某個瞬間裡毫無笑意,然後他又用那一貫的笑臉壓制了在剛剛那瞬間裡也許會從瞳孔深處竄出來的寒意。

「跟蹤?真是糟糕的興趣啊,」他掩嘴:「是石切丸說了什麼嗎?」

「我好歹也是有神明加持的刀劍啊,」小狐丸嘆氣:「我說,這樣下去,會變成生靈的,你就不能好好地處理一下嗎?」

「哈哈哈,我會嗎?」三日月笑著,瀟瀟灑灑地轉過頭去,不再看他:「不已經是妖異了嗎?」

小狐丸對於這個回答只覺得無奈。

「這麼執著到底是⋯⋯」

「因為湖水的綠色。」

「啊?」

狐狸看來懵懂了,三日月於是無奈地解釋道:「總沒有辦法實現呢,湖中映月的景色。」


這樣說起來,一開始的確是因為眼睛的緣故。

單純欣賞的話,這世間有著太多絢麗的色彩,但是如果那些顏色裡沒有自己的倒影,那就沒有意義,自己最終也一定會就這樣失落在時間裡,褪色,毀滅,消逝,被遺忘⋯⋯


「想要讓對方看著自己,應該還有其他的方法吧。」

「是呢,不過醒著的時候是做不到的⋯⋯」他說,語氣難得地惆悵起來。



「所以才想著,那麼,便由我入夢去吧。」




Fin.


通勤挑戰文03

Tag: 『湖水綠』 指定by 伊雪

計時58分。

單相思的絲偷卡爺^w^(快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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